小葵的新巢洞

秋末晚上，鵝飯後在維園看樹，思考鵝生。走呀走，走到籃球場附近，鵝驚見一個開了洞的白色圓桶，掛在一棵木棉樹上！那是甚麼？為何在樹上出現？好奇心爆棚的鵝，馬上查找資料，原來那是香港大學生物科學學院的博士後研究員 Dr Astrid Andersson 為了保育小葵花鳳頭鸚鵡（下稱小葵）而設置的人工巢箱。改良和安裝巢箱的工作，則由城市動物棲息地設計師兼攀樹師黃嘉漢（Harry）包辦。

相信讀者都知道，鵝是街坊小葵的粉絲。機會來了！鵝決定衝出銅鑼灣，前往香港大學，訪問小葵專家 Dr Andersson，深入認識親愛的鳥鄰居。

當全世界野外只剩約2,000隻

考察當天，晴朗少雲，校園內人來人往。鵝跟 Harry 在港鐵 A1 出口會合後，一同乘電梯到黃克競樓跟嘉道理生物科學大樓之間的行人通道。Dr Andersson 隨性地靠著通道的欄杆，朝鵝招招手，讓鵝像她一樣伸長軀幹，抬頭看看裝在山坡一棵石栗上的白色巢箱。

鵝努力踮起鵝掌，往上定晴看。有隻雪白小葵頂著淡黃冠羽，在巢箱頂忙著咬樹枝！不知道是否注意到兩人一鵝的視線，小葵不時停一停，想一想，復又咬不停。

莫道鵝在看小葵，小葵也愛看著鵝。Dr Anderrson 說：「They definitely look at you. Like, if you’re filming!（當你在拍攝牠們之際，牠們也會看著你！）」，又生動地聲演小葵：「Hey, why are you looking at me? So busy-busy-busy! Chew! Chew! Chew!（望咩望，我好忙㗎！咬咬咬～）」健談好動、「有性格」的小葵，吸引 Dr Andersson 花近 10 年研究，記錄香港族群的數目變化。「People can become interested in them and interested in their surroundings because they're so funny.（人們會因為小葵滑稽可愛，而對牠們，跟牠們身處的環境產生興趣。）」鵝也是其中一員呢，嘿嘿！

Dr Andersson 在博士論文中回顧文獻，指出香港是全球多種野生動物貿易的樞紐，涉及鯊魚、魟、紅耳龜、象牙、河馬牙、珊瑚魚、紅領綠鸚鵡等。牠們被當成寵物，或被利用為藥物或裝飾品。以我們故事的主角為例，Dr Andersson 提到，在 1980 年代，印尼就出口了超過 90,000 隻作為寵物鳥的小葵。雖然當時屬合法貿易，但數量龐大，令原生地的小葵被過度捕捉，數目急邃下降。

時至今日，小葵名列國際自然保護聯盟（IUCN）《瀕危物種紅色名錄》，被歸為「極度瀕危（Critically Endangered）」級別。 Dr Andersson 指出，小葵在野外只剩下約 2,000 隻，其中在香港棲息的小葵族群就有約 200 隻，佔全地球十份一！

舉世罕見的雀，在香港尋常地飛翔。

港島 —— 小葵好住處

鵝曾聽過一個說法，指在 1941 年秋天起擔任港督的楊慕琦，在官邸的鳥舍養了 23 隻小葵，牠們在同年聖誕香港淪陷前被放生，後代活躍香港。楊慕琦在戰後翌年復任，直至 1947 年中任滿。Dr Andersson 傾向認為，這是個有趣的都市傳說。首先，她並未在任何文獻中找到「楊慕琦養過小葵」的記載。另外，她也翻查過香港觀鳥會的資料，小葵在香港野外的首次目擊紀錄要數到 1960 年代，距離二戰結束已逾一段時間。難道這批戰前被放生的小葵，機靈地躲了人類 20 年？想也知道不太可能。Dr Andersson 估計，香港的小葵族群，多半是 80 年代那批寵物貿易進口的小葵後代。要麼被放生，或者自己離開人類的家出走，逐漸野化成為活躍在香港市區的留鳥。

Dr Andersson 繼續解說香港的小葵族群有多獨特。在原生地印尼，小葵分佈在不同島嶼的森林中，族群之間隔著海洋。另一邊廂，野化的小葵雖然也在高度城市化的新加坡棲息，但當地的小葵只得約 10 隻。她估計，這可能是物競天擇下，不敵其他外來鳳頭鸚鵡的結果。唯獨在香港，小葵「好食好住」、競爭少，族群集體行動。

小葵的地盤基本上以維港為界，離不開港島。儘管在西貢、輞井等地也曾有觀察紀錄 ，但牠們仍主要分佈在金鐘、銅鑼灣、跑馬地、薄扶林等港島區域。Dr Andersson 補充，小葵在港島的棲息地廣闊、糧食（果樹）充足，沒有冒險過海的壓力。在銅鑼灣住了超過半世紀的鵝，也深有共鳴，連連點頭。更何況，九龍的大型公園，有另一種「地頭雀」，她笑言：「The Alexandrine Parakeets were the winners in Kowloon Park!（亞歷山大鸚鵡已稱霸九龍公園！）」。鵝知道！那是海防道那排樟樹上常見的綠鸚鵡，身上可見帥氣的紅領、紅肩，比小葵體型大一點點。

鵝一直有個疑問，為何多數要到秋冬，才能夠在維園得見小葵？牠們春天、夏天會到哪裏去呢？Dr Andersson 解畫，原來在春夏期間，小葵都忙於在巢中繁衍及育雛，行蹤隱秘，彷彿失蹤鳥⋯⋯待天氣轉涼，牠們才會更頻繁地移動，盤踞香港動植物公園、香港公園、維園等港島公園的樹上，所以她逢秋冬才出動數小葵。市區公園的樹較高大，較易出現供小葵築巢的樹洞，跟牠們爭用樹洞的都市物種也較少。鵝立刻想到維園的吉貝群，其中一棵達 33.5 米，還是香港最高的呢！

11 月下旬某晚，鵝也有樣學樣，於維園網球場旁的木麻黃跟檸檬桉上，數到共 32 隻小葵。「啞呀—啞呀——」牠們七嘴八舌地開會，熱鬧得很！不知道是不是在交流，附近哪棵龍眼、芒果、青果榕的果實多汁好吃？

人工巢箱的奧秘

即便香港小葵族群的總數頗為穩定，但 Dr Andersson 及研究團隊近年甚少觀察到幼鳥，這意味著，現今族群可能出現「鳥口老化」現象。愈來愈少小小葵出生，將會影響族群的存續，令人非常擔憂。

小葵是特別的鳥，必須在樹洞裏築巢。當小葵使用鎖定了適合築巢的樹洞，牠們會一直重用。但當颱風壓境，樹木倒塌，牠們就失去了慣用的樹洞，而須從頭再覓。Dr Andersson 指，如果樹幹上有洞，通常代表樹齡稍長，比較脆弱。她舉例，在超強颱風樺加沙襲港期間，就吹折了港大兩棵具天然樹洞的樹。為保障公眾安全，政府也會針對這類樹木進行安全修剪，令小葵更難找到安心築巢的位置。有見及此，Dr Andersson 開展了人工巢箱計劃，讓小葵物色樹洞時，多一個選擇。「So this is a good solution for the health of the tree, the health of people, the health of cockatoos.（所以這對樹木、人們跟小葵的健康而言，都是個好的解決方案。）」好神奇呢，加個巢箱就一舉三得！

目前，團隊在港大校園，以及鵝熟悉的維園各裝了兩個巢箱，也在金鐘裝了一個。他們計劃在年底前，於香港公園再安裝五個，逐步調整設計，讓巢箱總數增至 10 個。

「Many cockatoo experts, they told me, you know, it's going to take a few years for them to move in. Manage your expectation. But they moved in just a few months later.（很多小葵專家告訴我，牠們可能數年後才搬入巢箱，要控制期望。但牠們在安裝僅僅數月後，就開始用了。）」承蒙天時、地利、鳥和的幸運，鵝就在港大看到暫時唯一、有一對小葵情侶入住的巢箱！距離明年三月的繁衍季節，尚有一段時間。小葵可以先自由探索這些「新型樹洞」，考慮要不要在內孕育小小葵。

可惜的是，素來熱愛啃咬東西的小葵，今次也咬破了裝在人工雀巢頂蓋的攝錄機。Harry 必須攀樹維修，團隊才能繼續觀察正被佔用的巢箱裏的狀況。Dr Andersson 分享，他們計劃明年在 YouTube 直播攝錄機的鏡頭，讓公眾也能觀看巢箱內小葵的動靜！鵝先睹為快，維園的巢箱未有小葵造訪，攝錄機至今完好。鵝看著空無一雀的畫面，不禁許願：小葵呀小葵，快來瞧瞧你們的新家吧～

鵝跟 Harry 別過 Dr Andersson 與港大的小葵後，回到維園，再聊聊他這個計劃中的參與，跟巢箱的設計。下次再講！